“先抽牌吧各位，”金夢旁邊的男人直起腰，伸手抽了張牌，“看看指示者想讓我們玩點什麽。”他看過牌面後，把牌扣在桌上。

其他人也陸陸續續抽了牌。

“我服了，太土了吧，狼人殺？”

“指示者一代又一代，一代比一代土。”

“這也太無聊了，難道真要我們坐這玩一盤狼人殺？”

“你別說，我還玩過更無聊的，一個蹦床游戲，神經病一樣，上下都是激光線——生化危機你們看過吧？就那種，上下游動，然後你得跳到一個合適的高度，不然就會被削死。”

“這麽變態？你怎麽活下來的？”

“兩回合後我把蹦床鑿穿了鉆底下躲過了全程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牛批啊兄弟。”

“說起來，我也遇到過一次特別奇葩的……”

說話的都是老生，剛入學的插不上話，光聽他們的經歷就很讓人咋舌了。

淩修能感覺到這些人的態度很隨意，沒把今日的考核放在眼裏。

他不太認識那些人，除了聽一耳朵他們的炫耀，更多的是觀察觀察其他人。雖然抽了牌，但游戲沒有開始，大家只是在隨意聊天。金夢聽了一會兒他們聊天的內容，也學著淩修舉了手。

原先沒人在意她，聊天聲未斷，還是她旁邊的江煜行敲敲桌子，帶著笑意說：“我這裏的妹妹有話要說。”

氣氛安靜下來，金夢的聲音不大，但很清晰：“指示者是什麽人？是他們設計了這一切嗎？”

“我們不確定。”蕭至疏回答她，“但大部分人默認是他們。在有些考試中，他們會控制局面，調整任務或者增減考核內容。”

金夢點點頭，“噢，所以才會說，‘看看指示者想讓我們玩點什麽’。正常來說月考應該是在前面那個環節就結束了吧，這個環節是多出來的，你們認為這屬於指示者增加的考核內容。”

“是的。”蕭至疏說。

金夢繼續說：“目前這個環節表面上是狼人殺，但我們抽完牌後就沒有後續了。如果真的是狼人殺，法官呢？這是單純的一盤游戲，還是會涉及更……更殘忍的東西，比如說，狼人在夜晚殺死村民，是真的殺死嗎？”

“你想多了，妹妹。”江煜行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腦袋。

金夢不自在地躲了躲，咬了咬下唇，接著說：“那麽，現在這個局面我們該怎麽辦呢？”

她言語間洩露出一絲極力克制後的焦急。淩修恍然大悟，金夢是看不下去這群人閑扯才出來說話，把話題引到怎麽解決問題上。

之前金夢總是神游天外，對周遭的事物很漠視，這會兒倒是積極了很多。

也許是剛才的“考試”裏遭遇了什麽，讓她認清了自己的處境，開始怕死了。

“既然沒有下一步指示，那我們接著說剛才的問題吧。”蕭至疏說完，看了一眼湯韞誠，湯韞誠正了正坐姿，道：“我們確實也遇到問題了……”

湯韞誠開口後，其他人也依次說了自己的遭遇。和蕭至疏遇到的相差無幾，都是有那麽一兩件高級武器在自己身上不起作用，像是故意針對他們，不過也沒針對到底，這一兩件不好用，還有別的好用。總歸來說過關沒有太大的難度，老生們連皮毛都沒傷到，倒是新生，要麽手慌腳亂，要麽跟淩修一樣，需要冒險破局，都受了些驚嚇和小傷。

蕭至疏的目光掃過這一桌人。

喬山花給他看過名單，今年五位指示者共選了六人進入學院，現在這裏正坐了六位新生。這絕對不是巧合。

他知道江煜行的組織早就在接觸被夢魘看中的兩個孩子，一個是他身邊的淩修，一個是江煜行身邊的金夢。他們的表現也相對突出。

“先不管指示者是什麽意思，目前的情況來看，整個考核‘進化’了。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針對性的設計。”湯韞誠說。

“沒錯，上一次明顯的‘進化’是三年前。更早也有過幾次可以稱之為突變的‘進化’，不過除這些以外，考核設計都是有潛移默化的改變的……”

蕭至疏說了兩句，被江煜行打斷了，“這兒不是給你們開會的。抽了牌游戲又不開始，怎麽判定考試結束與否？我們等到什麽時候才能出去？本來以為最多半個小時就能搞定，誰也沒帶吃的喝的，別最後困死在這裏。”

“對啊，想想辦法啊蕭老師。”說話的是一個脖子上有疤的女人，她穿著背心皮褲，身材凹凸有致，神色揶揄。

淩修暗自想，這六個人裏面最起碼分了三派。

蕭至疏沒有說話。這時，大家的手機幾乎同時響起了短信提示音。

淩修摸了下口袋，發現手機不在，想了想，估計落泳池了。

蕭至疏拿起手機看，淩修湊過去，消息來自名為“指示者”的群，說話的是“安妮蘇”，話似乎沒打完，只有四個字“本次考試”。

眼前驟然一黑。

淩修嚇了一哆嗦，猛然直起身，進入考試前熟悉的尖銳長鳴又開始了。

他下意識捂住耳朵，沒多久就覺得屁股下一空，淩修腿一軟，一個趔趄，撞上了冰涼的墻壁。耳鳴停止，眼前的門霍然打開。

考試結束了。

莫名其妙地結束了。

出了考室，淩修擡起手一看，紗布還在，摸上去也還是疼的，證實那並非一場幻夢。

蕭至疏揉了揉太陽穴，給湯韞誠發了消息，然後徑直去二樓找喬山花。

安妮蘇是新的指示者，往年新指示者不會立馬幹預考試，但會推選新生。今年安妮蘇推選的男生今天就坐在湯韞誠旁邊。

蕭至疏有預感，事情沒完。或者說，事情才剛剛開始。

這是他在學院的第九年，沒有人比他更待得長了，他見識過整個考試世界的飛速成長，見識過所謂的考試從最簡單粗暴的相互廝殺，變得花樣頻出。

他入學時，第二屆學生大四，第一屆學生在畢業典禮上全軍覆沒。他只聽說過，最開始殺戮學院真的只“殺戮”，他們的考試內容是：在教室等待，進入考試的世界後彼此廝殺，等存活的人數降低到要求範圍內，考試就會結束。最開始所有的學生都是敵人。後來隨著“進化”，考試中增添了各種各樣的怪物，增添了高樓大廈，增添了很多場景、武器，增添了想象力和趣味性。

二區的武器庫也不斷充實，活動也越來越多，大家能夠攢到越來越多的積分和績點，有人選擇延期畢業，有人通過兌換的高級武器，拼命通過了畢業典禮。這兩年能夠“畢業”的人比往年多了一些，雖然還不夠多，但總算讓人看到了希望。

不過這個希望似乎要被掐斷了。

今天這場考試讓蕭至疏看到，現在考核又增添了“針對性”。目前來看，這會削弱高級武器的力量。不過，蕭至疏想，也有可能這種針對性只會在延期畢業者考試時出現，為了避免老生實力過於碾壓新生而造成慘劇。

有時候蕭至疏覺得指示者們即使不是最大的幕後操控者，也是幫兇。

但有時候，一些“進化”和對考試局面的控制，又會讓蕭至疏感受到，指示者們似乎也在盡力保全大家的性命。

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在活著的時候弄清楚這一切的答案。

蕭至疏到了一樓，推開101教室的門。

這個教室被隔成了兩個房間，推門一進去看到的部分是辦公室布局，喬山花正盤腿坐在皮質轉椅上，嘴裏叼了根煙，手邊放著冰可樂，電腦裏傳出游戲聲。

蕭至疏翻了翻桌上的一疊文件夾，沒找到自己想要的，問她：“指示者的資料放哪了？”

喬山花拉開抽屜，抽出一個透明的文件袋，說：“這。”

“謔，玩植物大戰僵屍呢。”湯韞誠進來後把門關上，沒再往前，只在門邊一靠，問，“什麽事啊。”

“今天的情況很像五年前，我有點擔心。”蕭至疏說。

“五年前我還沒來這鬼地方呢。”

喬山花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電腦屏幕，香煙已經燒到了盡頭，她把煙蒂吐到地上，舔舔那顆虎牙，說：“五年前，按照蕭老師的話來說，是一次巨大的突變。那年大一上的期中考只活下來了六十多還是八十多人來著？反正一次考試就死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，前所未有。那場考試從表面上來看只是一次簡單的突破任務，要求是必須在五天內走出一座充滿怪物的城市，大部分怪物都能用武器對付，但考試期間突然出現了一種飛蟲，軀幹大概是人的指甲蓋大小，翅膀鋒利得像刀，口器有少量毒素，會使人眩暈、產生幻覺、喪失一定行動能力並且身上會長滿紅色的、發癢流膿的包。一開始沒什麽人在意，只以為是大點的蒼蠅，但很快，被叮咬的人狀況很快急轉直下，無法跟上隊伍的行動速度，更沒有能力抵抗大型怪物的攻擊。那次考試還有五個‘殺手’，當他們殺人時，會有積分和績點獎勵，導致隊伍裏人心惶惶。最要命的是，那次的城市會移動，整個城市的格局會不斷改變，那唯一一個完好的、能夠順利出去的出口也在不斷變化位置。”

湯韞誠楞了一下，“這個我也遇到過，不過是大二下的期中考試。”

“我知道，”喬山花無所謂地聳聳肩，“可能是被當成經典模型反覆利用了吧，這種情況是存在的，這就是為什麽鼓勵學生們去看蕭老師的視頻，萬一碰上一樣的，掌握越多的信息，存活概率越高。”

蕭至疏把那一疊資料放進文件袋，說：“五年前那次月考，也是在第一環節結束後增添了第二環節，是一段五公裏越野，中間障礙物很多，沒有人傷亡，但都累得夠嗆。”

“對，大家傻乎乎跑完了，才發現其實根本沒威脅也沒獎勵。”喬山花補充。

“這麽說今天的第二環節可能真的是讓我們隨便玩局狼人殺？但不知道出於什麽意外，沒有進行下去，指示者直接終止了考試？”

“應該是這樣，”蕭至疏轉過身，看著湯韞誠，“我之前的提議，你考慮好了嗎？”

湯韞誠笑：“當然，否則我為什麽會選擇延期。”

蕭至疏微一點頭，他輕聲說：“謝謝。”

“你應該早點跟我說的，我對你的工作感興趣很久了。”

喬山花嗤笑一聲，道：“你出身不好啊，蕭哥一直怕你是第二個江煜行。”

“我哪點看起來像是搞邪教的？”湯韞誠皺眉，“真要說第二個江煜行，我看今年那個新來的小男生有點那個勁頭。”

蕭至疏轉頭問喬山花：“他多大？”

“淩修？”喬山花暫停了游戲，切開表格，“十六。身份證上的生日是11月20號。還有一個多月滿十七。”

“還小。”蕭至疏喃喃。

喬山花瞇眼一笑，“怎麽，又要開啟你的問題少年矯正計劃了？”

蕭至疏沒有回答。

突然，三人的手機同時“叮”一響。

淩修出了教學樓第一件事就是去二區補辦手機。

劃出去一百積分，換來一個與之前一模一樣的新手機，他登上躍淵，看到月考結束的消息提醒，本次月考積分進賬500，績點3。

與此同時，消息界面出現了一個自動置頂的群，這個群沒有人數顯示，也沒有文字輸入框，意味著他無法向裏面發送信息。這更像一個單純的通知界面，上面遺留的消息是下午4：01，由安妮蘇發出的四個字“本次考試”。

不是他看錯了，也不是有後續內容他沒來得及看見，而是真的只有這沒頭沒尾的四個字。

姜珞嘉時間總是掐得很巧，她發了信息過來，約淩修見面。

淩修還沒問具體地點，指示者群突然冒出了一條新信息：

“通知：本學期大一與大二合並考試，期中考日期調整，於七日後（國慶假期後）開始，請同學們做好準備。”

發送者的名字叫夢魘。

過了一會兒，系統也以賣萌的語氣通知大家，即將迎來七天的假期，10月1日晚零點可以離開學院，10月8日零點前必須回到學院，並祝大家假期愉快。

七天後，下午三點，淩修熟門熟路，進入指定小黑屋耐心等待考試開始。

他仍然無法適應那刺耳的噪音，在一片漆黑裏，淩修捂緊了耳朵。

等世界重新亮起來，耳邊恢覆安靜時，淩修睜開了眼。

他看著身處的場景，怔忪一瞬，滿眼愕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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